书名: | 梵天城的服装师 | ||
作者: | 开本: | ||
定价: | 18 | 页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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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 | 13 | 印刷时间: | |
出版社: | 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 版次: | |
商品类型: | 正版图书 | 印次: |
龙卷风
韩青辰
早操结束,费菲缩着一米七二的身子钻到我身边,红着脸悄声说:“我喜欢夏天怎么办?”
我白了她一眼,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言不发。我想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其实我没做早操,我在横平竖直。我也没兴趣听人废话。我像一只木偶,是扔进纸篓断胳膊残腿的木偶。我听见时间嘀嗒嘀嗒爬过我上锈的耳朵。
我讨厌妈妈在闹钟响过五分钟就敲门,其实只要她第六分钟不来,我就乖乖起床,像她希望的那样迅速梳洗,读十分钟英语,很阳光地走向餐桌跟她说“嗨”。
她或许在给我盛稀饭,或许把我钟爱的橙汁倒进雪人广口杯,雪人在杯底360度跳舞。
子贤送我广口杯时眼里有两颗黑星。我曾以为那是火苗,我迷恋过。我喜欢火,可他是那种闪烁在格子窗下柔软的灯火,妈妈读书打毛线需要的。
我才十五岁。
我已经十五岁了。
我的第一个对手肖依已经挂了两年。
这个人从十七楼跳下去钻进了相框。卧室成了她的个展中心,辫绳、发卡、奶瓶、婴儿袜、作业本,照片立着挂着横着歪着,她在傻笑疯笑痴笑媚笑。
十三岁的肖依已经初露风情,她和我一样最喜欢《茶花女》,我还比她多一本《呼啸山庄》。
肖依跳楼是为初一下学期的第二场数学考试,一百分她考了九十。班主任短信通报她妈妈,均分九十五,肖依拖全班后腿,必须想办法找名师。
她不知道肖依已经拜了名师,而且从名师A换到名师D,班级越换越小,学费越换越高。肖依爸爸是数学博导,可惜他满世界跑。妈妈不停地换名师,她要证明没博导地球照转。
蔡老师名不虚传,各班学霸都在,包括我、费菲和夏天。
费菲是家长和老师喜欢的理想型。成绩优异品行端正举止高雅。费菲是我的反义词,我有多少绯闻她就有多少美谈。天下的褒义词都是为她那类人准备的。
这个世界或许只有我知道费菲非也,但我不说,我只是把眼睛往斜上方三十度看,嘴角高兴就撇一个笑,什么内容都有。
无论我的私生活多么疲惫和潦草,我仍喜欢跨上自行车离开家或学校的那一刻。我喜欢独自上路,尤其是绿荫缤纷的马路。
晚上冲出补习班,我喜欢绕到山脚或江边,事实证明越黑越野越空的地番月亮、星星、萤火虫越亮。
我喜欢对那些貌似追求我的男生说:“敢跟我去黑的地方吗?”
我有超凡脱俗的能力,我能边恋爱(这是他们封我的,我恶心这个词)边做学霸,在学霸中轻松自如当学神。肖依其实比我努力,可她像中了邪。
这个从不向我低头的家伙,居然不好意思望见我了。老远就躲,躲不开就冲我噘嘴巴。我知道,我一定成了她的噩梦。
肖依来蔡老师班让费菲很恼火:“凑什么热闹,这可是学神班!”
瞧瞧,费菲就是这样给肖依当班长的。我拎起,愤然去跟肖依坐。我愿意让肖依跟我一同进步。我不怕她比我强。
我不知道为何如此恩待我,其实我是很坏很恶的瓦器,早上妈妈一个劲哄我———她什么也没做错,可我嚣张至极,扔给她一堆,扭头就走。
她愣在餐厅满眼伤痛,寒流四面八方冲向她,而我只是在电梯里冷笑:“管你呢!”
很公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活在强烈的自责与自省中。
我咬着指甲和嘴船瞪着各位老师,他们讲的什么熏我在课外吃的都是法国大餐,这种杂粮小馒头还是给庶民吃吧。
这些类似于肖依的可怜虫,难以想象他们曾在各路小学独领。我时常心怀慈悲地打量他们:苍白的小脸是熬夜的后果,或胖或瘦畸形的体态是因为长期枯坐缺乏运动。过度的紧张、焦虑使得他们早生华发、高血压心脏病。
他们耗尽所有,也就是排在我们后面远还是近的问题。每逢振,躲躲藏藏哭哭啼啼嬉笑怒骂的都是他们。费菲说肖依曾在班上掴过自己的嘴巴,而且不止一次。
我听得心惊,仿佛干这等蠢事的是我而不是肖依。我不愿意搞垮人,高尚一点说,我的奋斗目标是造福所有。
费菲特爱八卦各班学神,拜了何等名师兼修几门外语,谁泡吧谁网恋谁自残谁弱了在情人节约会。
她说那些时,我的脑子里总是吱吱爬出一只不可一世的黑虫,为了排除异己它拳脚相加口蜜腹,甚至对不构成威胁的肖依之流也不放过。
费菲最大的聪明就是她能看出我的不俗,我只能说她能在我面前完全敞开,说明她还没那么讨厌。
我不停地换发型,把校服穿得闲散飘逸,课间在各班窜来窜去,寻找友谊和缘分,玩自拍发帖子,竭尽妖言惑众之能事。
骨子里我还挺英雄主义,我想在解放自身的同时给这些可怜的孩子松绑。学习本该张弛有度,靠透支不算本事,至少我不屑。
坐在这个全城闻名的竖琴楼,我所做的白日梦竟然和小学一模一样:我要上名校。
我迷上了耶鲁皇宫般的图书馆与斯坦福童话般的校园,还有哥伦比亚真正的学术气氛,我把它们的风景照贴在床头。
我不停地换朋友,委实是因为这里枯燥乏味,没什么比打开一个新鲜陌生的灵魂更有趣了。
我想要真正的生活,我相信这是肖依最后的告白。
她穿着洁白长裙,身上撒满玫瑰花瓣,静静地躺在玻璃棺材里美到极致。我却频频恍惚躺着的是我。
我看见我十三年的完完整整躺在妈妈写满安全指南和学习计划的玻璃罩里。我认识的人差不多都是名师,我是性能超强的学习机,一度我的排泄物都带有印刷物的铅灰味儿。
好像妈妈有多爱我,就得多使劲地带我朝前跑;而我有多爱她就得多卖命地撒开腿。我们互为彼此效忠完全奉献,赢得了所有比赛,小学毕业学完初中课程,现在妈妈正逼着我自修高中和大学课程。
我必须砸碎这个玻璃罩。每个清晨和黄昏,我和妈妈像排练一样互相咬开血口子,比赛着扯高音,扔出的句子犹如鲁迅爷爷的。
必须承认是我先疯了,然后妈妈也疯了。
我只是想过有意思的生活罢了。可是背地里从学神到庶民,再到对我羡慕嫉妒恨的各路家长,他们在QQ和上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她在地下车库约会。
她每周更换男友。
她学霸学渣通吃。
……
好像除了吸毒我无恶不作。